近两年，陈平觉得开槽钻孔太耗体力，又瞄上疏通管道的新业务。凭借多年的业界信誉，新业务快赶上老业务了。
大年三十，陈平去绿林镇铁炉冲老家给父母坟头送过“烛亮”，回到县城新家，已是万家灯火，春晚没有看完便一头躺进了梦乡：“报告申镇长，绿林镇铁炉冲村4组组长陈平给您汇报，我把整排的乡亲带到县城，领着这帮‘绿林军’开槽打洞，竖起了房屋装修的硬品牌，带红了大伙的小日子。我们在县城买了房子安了家、娶了媳妇添了娃。我当组长没有实现的愿望，卸任后完成了使命！”
十五年来，无数个夜晚，陈平在梦中多次彩排这一汇报场景，多少次铁镐电钻入梦来。每次都穿着同样的迷彩风衣，戴着同样的迷彩帽，手握电钻，满脸水泥灰，总想把自己梦得像军人那样威武，可每次都这样“山寨”，唯一不同的是，有时双手握着63毫米的水钻，像紧握AK47一样；有时掮着73毫米的无封钻，像扛着一挺M60机枪。山里的男孩哪个不做军人梦，“梦中的场景都源于我平时的工作，看见电钻带出的粉尘，真有点端着真家伙冲锋陷阵的味道。”正月初三的早晨，陈平给我叙述着那晚的美梦。
陈平梦中的这个申镇长，就是当时绿林镇副镇长申传振。当时申传振在铁炉冲村蹲点，经常到陈平的4组去指导工作。陈平离开山村的前一天，申传振给他饯行：条条路都活人，但条条蛇都咬人。出山后大胆地去闯吧，闯出了名堂别忘了乡亲，也别忘了给我说一声。话不多，句句掏心。陈平全部和酒吞下。多年过去了，申传振早已调离绿林回了县城，但这些话，一直萦绕在陈平脑际。其实，陈平多次在街上遇见他，但每次都是低头绕过，总觉得没有闯出名堂，总觉得自己还没有攒够资本，当然不好意思给申镇长“说一声”了。
陈平永远也忘不了十五年前的情景。那时，他担任绿林镇铁炉冲村4组组长，收三提五统、抓计划生育、种袋料香菇……年富力强的他干得正起劲时，遇到了人生的大转折。经省政府批准，京山县成为全省农村税费改革试点。截至2002年，全县精减行政村5个，精减村民小组343个，精减村组干部1692人。陈平所在的铁炉冲村6个村民小组的组长全部精简，由4名村干部兼任。陈平正式卸任4组组长。
“过去一提到找出路，就是撇下妻儿、远走他乡，我当时就没走这条套路，而是把目标锁定在县城，并发誓，一定要干出名堂，为自己也为村民就近找活路。”
一到县城，陈平选择了又脏又累的房屋装修行业。凭着一点木工底子，开始为包工头当吊顶工。不久他发现给水电工开槽拆墙更来钱，便悄悄地跟着别人学手艺。起初，陈平还是用传统的工具，一根钢钎一把铁锤，整天在各小区间穿梭，眉毛胡子粘着厚厚的灰尘，一天下来腰酸背疼，第二天还得咬紧牙关爬起来继续干。每天不是拿起钢钎开槽，就是抡起大锤拆墙，报酬论天算，每天只得50元。后来在城东的河南街租住了一间房子，日子开始规律起来。虽然劳动强度大，但习惯后，倒觉得比乡下强得多。
不久，陈平摸出了这个行业的门道，人也混熟了，信誉也建立了，手上也有了点积蓄，于是开始增添电锤、电钻等新式设备。最关键的一步是开始单飞了。除了自己单独揽活，还有朋友给他介绍活路，加上过去的雇主也向熟人推荐，陈平开始忙不过来了。刚在县城站稳脚跟的他，没有忘记出山前申镇长的那席话，虽没干出大名堂，但也没有忘记乡亲们。“我有肉吃，乡亲们就有汤喝。”他先把老婆和孩子从山里接了出来，然后开始带学徒。第一个学徒是名异姓乡亲，虽说不是自己的亲戚，但也真心传帮带。开槽打洞并非什么高科技，但如果没人领进门，肯定会有隔行如隔山之感。他手把手的交徒弟，无私地介绍生意，很快徒弟也开始带徒弟了。村民一个个跟他出山了。
“我们山里人没别的特长，就是能吃苦。开槽、钻孔、拆墙这类既脏又苦的活，城里人不愿干，我门来干！”49岁的陈平提起自己的工作毫不遮掩，像大山一样朴实；当说到提携徒弟的往事，却显得有些害羞，脸色红得像老家山上的五月果。
谈起逐渐壮大的徒弟队伍，一股自豪感喜形于色。“只要城区有新楼盘交钥匙，这片小区立马电钻响成一片，而且打孔开槽的大部分是我们‘绿林军’。”陈平侧耳一听就知道哪间房子施工的是自己徒弟，还能从电钻声响准确判断哪个是新手，哪个是老手。有时对面楼房电钻一响，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自己的部队。常常相互用职业语言打个招呼：“哒哒哒”这边一梭子电锤声打过去，“嘟嘟嘟”那边一梭子电锤声扔过来，粉尘中各自掀开口罩，露出特白的牙齿微微一笑，打过招呼后各自忙开了。有时，这家新徒电门一直不关，“嗡嗡翁”地不挪窝，老半天才凿出尺把长的槽，隔壁施工的他就冲过去，把小伙脑袋一拍，大声吼几句“关-翘-开”，示范一会，扔下电钻，小伙一阵憨笑，豁然开朗。圈内人都知道，他带徒弟从不保守，总是把关键的诀窍和盘托出，一个个徒弟从山里跟他出来，立马从他手里学到真经，很快就会适应市场需求，几个月就可单干。这些徒弟有的夫妻搭档，有的兄弟联手，还有父子合伙，“徒弟又带徒弟，孵出无数小鸡，鸡生蛋，蛋生鸡，我也不知道具体带了多少徒弟，少说也有30多个，至少可以武装一个排。”陈平掰开指头一个个数，有本家兄弟、有同姓族人，更多的是异姓乡亲。有本村的、邻村的，还有外镇的，后来带出了本村的江西籍侄女婿，侄女婿又回江西老家带来了一批佬表。陈平嘿嘿一笑，“如今我也是桃李满天下了！”
在县城装修界，“绿林军”不仅人数最多，信誉也好。他们凿的线槽，横平竖直、深浅恰当；钻的孔大小合适、位置合身；最关键的是交活迅速，价格灵活。去年智造产业园一家企业要赶工期，3000多个大孔必须7天内钻好，老板找了好多师傅都没有结果，后来经人介绍，慕名找到陈平，这位“绿林军”排长一声令下，10多名“绿林军”丢下手中的活路，齐聚产业园，在4天内提前完成了任务，解了老板燃眉之急。提起这件事，陈平高兴得像中了大奖。
随陈平出山的村民，不出五年，大多在县城买了房子，有的还买了车。乡亲们羡慕得不得了。在铁炉冲，如果有谁跟着陈平出了山，就像当年招工进城吃上了商品粮。
正月初二，陈平回铁炉冲走亲戚，人没有到村头，电话就响个不停，东家邀他喝珍藏多年的自酿酒，西家请他吃山货，还有好多后生求他带出山。
在微醺的醉意中，陈平觉得现在有底气给申镇长“说一声”了。演练过多次的梦境，可以变现实了。他带出山的“绿林军”已经牢牢地站稳了县城装修市场，他这个排长应该有资格“说一声”了！陈平决定，过了这个春节，找个好日子，慎重地向申镇长汇报。
与乡亲们推杯换盏中，得知铜炉村多年没有培养新党员了，他开始忧心老家的未来。一种责任感油然而生。任组长时没来得及递交入党申请，时隔十五年后，陈平开始打腹稿，重写入党申请书。如果申请能批准，他将在“绿林军”中培养更多的积极分子，建立流动党支部，带富更多的乡亲。（罗鲜荣）
来源：今日京山 云上京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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